1.
宇翎就躺在我身旁，伸手可及的距離。
她側身背對著我，我別過頭，不去看她修長、玲瓏有緻的身形，該睡了，我們已經互道過晚安，而且明天她還得早起。
我閉上眼，淡淡的洗髮精香氣迎面飄來，絲線般揮之不去，我被困在一股想要親近她的強烈渴望中，像正在做一個既美好又痛苦的夢，我不得不睜開眼，凝視遠處的夜燈。
2.
當她只是隨口問我可否借住一晚，因為隔天一大早要出城，而同行的友人剛好跟我住同棟大樓；當她只想著這樣就可以睡晚一點；當她只是把我當作可以信任的朋友，請我幫個忙……她一定不曉得，這一問，在我心中掀起了多大的波瀾。
我知道我應該拒絕的。我沒有拿捏距離的自信，何況和Kate之間的僵局還未解──她的最後通牒，已經夠讓我心力交瘁，實在沒有節外生枝的餘地。
但我只說我回去看一下行事曆。
回去把問題偷偷丟給Kate，暗自期待她端出捍衛主權的架子說不准，於是我就可以置身事外，告訴宇翎不好意思女友說不方便，我猜她應該不會太介意，如此我就可以逃離這個兩難困境……
可是Kate說這種事不需要問她，我自己決定，淡然的語氣不像反話。
為什麼？
「忠誠與否，跟有沒有睡在同一張床上無關吧？」
話題就這樣結束了。最近Kate說話格外簡潔，我猜在我給出正式回覆之前，她都會維持這種風格。
總之，沈重的決定權，又回到我的手上。
3.
混亂的思緒下，做了不經大腦的決定，純粹只是想要偷得一個有她相伴的夜晚，稍稍舒緩早已過載的孤獨。
我定定看著她的背影，捨不得入睡，腦中都是她的眼神她的表情她對我說過的話，彷彿在預言遲早會到來的離別。
其實是心裡有數的吧？
我深呼吸，用各種放鬆技巧，穩住顫抖的身體。
「總覺得妳老是把脆弱的部分藏起來，不管在誰面前都一樣……妳很會照顧別人，但不太給別人機會照顧妳。」
這句話反覆在耳邊播送，像是被刻意擷取，來合理化我接下來要做的事。
我只需要一個擁抱，擁抱就好，保證就此打住，絕不需索無度。
我輕輕地把額頭靠在她的肩膀，側著臉不讓淚水沾濕她的衣領，伸出手卻不敢環抱，只微微貼住她的手臂，然後用小到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，我好寂寞。
暗自期待她已經睡著，我只需要這點溫暖，就可以再度過一個夜晚。
4.
宇翎緩緩轉過身來，與我四目相對，我像做錯事被發現那樣，趕緊縮回了手，身子也往後退，於是我們又回到了一個手臂的距離。
我感覺她正注視著我，一種準備好要聆聽的姿態。
然而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，只感覺到自己正在被淚水融化，品學兼優的我、獨立堅強的我、長袖善舞的我、包藏污穢的我……我不知道最後會剩下什麼，但我並不害怕。
黑暗中，她伸出了手，輕撫我的額頭，一次又一次，我淚如泉湧，為她突如其來的溫柔。
5.
「我喜歡妳，如果我單身，妳會接受我，跟我交往嗎？」像是別人的聲音，但確實是從我口中說出的，聽見時已收不回來。
她沒有回答，奇妙的是我不覺得尷尬，也許是因為她的手沒有停，彷彿無論我怎麼胡說八道，她都會像這樣堅定而仁慈地看顧我，直到生命盡頭。
淚水被一股厚實的安全感止住了，不知不覺，我已進入夢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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