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3.抉擇（上）

「我覺得妳男朋友應該不是不在乎妳，他可能只是不知道要怎麼表達。」聽完了我的抱怨，諮商師這樣回答。

「真的嗎？為什麼我感覺不到？」我不懂，求愛若渴的我，怎麼可能錯過任何一絲在乎我的訊息？

          「男生本來就比較不善於表達，更何況他是理工科的男生。也許妳可以再花一點時間和他相處，不要這麼快下定論。」

「妳從哪裡看出來他在乎我？」我不甘心地追問。

「我覺得，他其實還蠻尊重妳的，不會去勉強妳做不喜歡的事情。」

這倒是。阿宏的確是我交往過的男生中，最不具威脅性的人，可是這不代表他可以給我安全感。相處到現在，我還是覺得他在情感上依舊像個小孩，讓我無法安心依靠。

「可是對我來說，只有尊重是不夠的，交男朋友真的只能把期待定得那麼低嗎？」

「有沒有可能，是妳的期待太高了？」

聽到這裡，我不禁納悶了起來，明明付錢的人是我，為什麼我的諮商師那麼像男友派來的辯護律師？

還是問題真的出在我身上呢？難道我終究無力負荷一段平凡的戀情，永遠無法讓人生重回常軌？

走出諮商室，初秋的風吹在臉上，還感受得到夏後的餘溫，卻無法撫慰內心的淒涼蕭瑟。行道樹下落葉滿地，色彩斑斕，枯脆的葉子完全無力抵抗我的踐踏，支離破碎，呼應著我絕望無依的心情。

回到家，掙扎了一個晚上，還是決定撥電話給媽媽。我不認為她是一個稱職的母親，但正因為她把青春都奉獻給了男人，所以或許她的想法值得一聽。這是長大後第一次和媽媽談論自己的事，我帶著生疏的口吻，簡單扼要地提問：阿宏是個「媽寶」且在床上幼稚任性，這男生值得交嗎？

電話的另一頭傳來爆笑聲，她說男人都這樣啊！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？她的現任男友當初還不是一見面就想跟她上床？但經過多年的磨合，後來也發展成穩定的關係啦！她建議我接受男人就是比較孩子氣的事實，才會比較有耐心從頭教起。

「我不要！我才不想當他媽！」想起阿宏母親卑微辛勞的身影，我就心生畏懼，我不要下半輩子過著這樣的生活。

「那可能就是妳還不夠愛他吧！如果真的愛一個人，就不會去計較這麼多。」

這句話，讓我忽然想起一個很不願意去回想的人，阿昆叔。我想起了自己對他毫無防備的愛，以及他是如何利用我的天真，對我恣意掠奪後又棄如敝屣。我想著當初如果沒有這麼愛他，或許在那個夜裡的我，就不會因為完全無法相信眼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，而整個人動彈不得。不會從開始到最後，都無力為自己做些什麼。

過度警覺。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診斷標準浮現腦海——由於遭受傷害的當下沒能保護自己，導致往後再次遇到相似情境時，總是緊繃過了頭，所謂的「看到影子就開槍」……但我實在不想搭理這些冰冷的字彙，就當作我得了一種連自己都診斷得出來的病好了，可是然後呢？無法再去相信男人，是我一個人的問題嗎？如果阿宏不願付出更多努力來贏得我的信任，我為什麼要冒著再次受傷的風險，給他靠近我的機會？

我一定是太沮喪了，才會接著就打給爸爸。想想真悲哀，當我想從男性角度來看這件事，卻發現沒有更好的討論對象。聽完我的抱怨，他也笑我大驚小怪，還說男人是公狗，遇到喜歡的女人就變瘋狗，這是天性，沒得商量，我可以接受就接受，不行也用不著勉強自己。落落大方的語氣，讓我哭笑不得——他說的是全天下男人還是他自己？

相較之下，或許諮商師的建議還比較中肯。我想我該停止這些缺乏建設性的討論，設法確認自己在阿宏心中的份量，再考慮要不要繼續這段感情。